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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回到静音室的时候，王杰希依然坐在会议桌前，保持着他们离开的时候的姿势。

“你…”叶修想要说点什么，话只开了个头，却咽了回去。

王杰希的眼睛半眯着，“他早晚会知道的，不如我自己告诉他。”

 

叶修叹了口气：“那不是你的错。方锐他心里明白，你让先他冷静一下。”

“你知道么，叶修，从实验基地逃出去之后，我去了离那里最近的H城。我是亲眼见到它沦陷的。”王杰希半睁开他纯黑色的眸子朝叶修看过来，“我本以为我会死在那里的，结果最后我活下来了。”

王杰希唇边扯起一抹苦笑：“不论如何，这件事都是因为我才会发生的。”

叶修看着他又重新闭上眼睛，下意识地向他伸出右手，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把手又缓缓收了回来。

 

半晌，他开口：“你的精神图景不太稳定，现在需要一针向导素，还是用我的么？”

“好。”王杰希睁开眼睛，冲叶修笑了一下，伸出手去握了握他的手腕，“谢谢。”

叶修伸过另一只手拍拍他的手背，没来由的觉得王杰希的面无表情的脸上的神色有些疲惫。

“你好好休息，我过一会儿再来看你。”

王杰希点点头，垂着眼看叶修将注射器中的向导素慢慢推进他的血管。

跟王杰希道过别之后，叶修走出静音室，关上门，却没有立刻离开

在王杰希刚刚提到实验基地的时候他就警觉可能会和H城沦陷一事有关，但那毕竟是未经证实的揣测。叶修本想之后再和王杰希证实他是否也是同样的看法，不曾想王杰希直接就如此这般地说了出口。

那个时候他好像是十三岁？叶修想象不出那个半大的孩子亲眼见到同伴身亡，一个人跌跌撞撞逃出牢笼，终于来到了一座安宁的小城后，转瞬之间就见证了这座城的覆灭会是怎样一种感受。

在从黑暗的泥沼中拼尽全力逃离之后，在这片大地上再也不能找到阳光，却固执地不愿放弃心里最后的一点火种，终于成了现在这般刀枪不入的模样。

叶修点燃了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

或许他应该早点认识王杰希的。

他之前想要让王杰希去嘉世基地的结果被林杰截了胡的时候就这么想过，那个时候他想，要是他在塔里就认识王杰希的话，这个小哨兵多半就是他的人了。

 

现在他觉得，那还不够早，如果他能够再早一点认识王杰希就好了。或许他也不能做出任何的改变，但他至少能够知到王杰希的过往，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如果不是因为方锐，王杰希多半不会说出他曾经经历过H城沦陷时的人间炼狱。

人形容哨兵对向导护起食来常恨不得就地搭个窝把人叼进去沾一身自己的气味再在外面围一圈栅栏，凭你是谁也别想在他面前动人一根指头。事实上多数向导比之也不遑多让，而叶修是个向导中的哨兵。

可对方是王杰希。

 

他第一次见到王杰希的时候才出塔不久，在嘉世的几次S级任务中光芒四射。联盟向来有让基地第一线的战士在述职会议的休息期去给塔里的学生上实战课的惯例，作为最年轻的向导指挥官，叶修当仁不让。

他给那些小向导上的第一课就是先把跟他们搭档的哨兵全部挑翻在地，然后一个一个来跟这些小向导一对一直接用精神力对轰。

小向导们叫苦不迭。

“这是教给你们的第一课，不要过分依赖你们的哨兵。”叶修靠在讲台上，双手向后撑在桌面上，懒洋洋地他看着赖在地下不起来的学生们，冲他们比了个“快走”的手势，“今天就到这里，咱们提前下课，今天周五，食堂有糖醋小排可以抢，散了吧散了吧。”

全班人愣了两秒钟，然后欢呼着一咕噜爬起来，大呼着“斗神万岁”涌出了教室。

“怎么，不着急去吃饭？”叶修看着有几个小向导磨磨唧唧地收拾着东西，一点不着急的样子。

“我们…可以去隔壁67期哨兵01班蹭课么。”一个小向导问叶修。

“一年级的课？可以啊，想去就去呗，”叶修笑着去看课表，“67期哨兵01班……《精神控制学》。哎哟，上这门课的是老郭吧，他在你们这一届人气这么高呢。”

“不不不，我们是去看王杰希的。”小向导的脸上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

“哦，老郭一向喜欢让学生来讲课，明明是想偷懒还美其名曰教学相长。“怎么，长得不错？打架帅？喜欢就去表白呗，向导追哨兵那还不容易。”叶修笑着说，觉得对王杰希这个名字似乎有那么点儿印象。

“他讲课比郭教授有意思多了，我们这一级好多小向导喜欢他呢，”小向导叹口气，“可惜是朵冰山上的高岭之花，还是个黑暗哨兵，连精神动物都没有，听说不需要向导。上次有个高年级的向导跟他告白，他回绝的理由是居然是联盟的战士不应该早恋，要把青春献给联盟，谁还敢去追他。”

 

叶修听得直乐，会拒绝向导的哨兵虽然他也不是没见过，但是人家多半都是因为心有所属，用这种又红又专的理由来拒绝向导的哨兵，这绝对是独一份。

 

“编理由也编一个可信一点儿的吧，这个小哨兵是不是傻。这种理由有人信么。”

 

“怎么不信呢，叶神你不知道他，他真是这样想的了。”看见身边暗暗使眼色的伙伴，小向导急匆匆两句话结束了聊天，“那边马上就开始了，叶神我们先走了哈，下次再来跟你讲八卦。”

叶修好笑地跟那几个小向导挥挥手，琢磨了一下“连精神动物都没有”这句话，然后晃晃悠悠也朝着同一间教室过去了。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个人也许会跟“切割”有关，却又迷惑于他能正常地进入塔中进行学习。

他从教室后门进来时，整个教室里面已经没有位置了，叶修本想站在后面听几句就走，结果被最后一排抢到位置的几个小哨兵认了出来，直接给他让了一个位置，叶修反倒不好走了。

 

台上的少年已经开始了，一双纯黑色的大小眼不见一丝紧张，黑板上“哨兵精神力攻击躲避”九个大字写得神采飞扬。

 

少年的声音清亮，整个教室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少年的脸有着线条锋利的轮廓，神色也是冷冷的，偏生喜欢顶着一张冷脸开玩笑，看到台下笑成一团的小哨兵小向导，眼尾悄悄露出几分笑意，嘴里却严肃地告诫一声“安静”，接着在黑板上列下一条。

 

叶修细细听下来，少年也确实言之有物，观点新颖，不时还引用几个恰到好处的例子，一字一句听起来天马行空，细细琢磨之后却又不是不可行，只是常人绝想不到，执行起来也确实难度不小，但他的创意着实惊艳。

怪道老郭把他当宝贝，这样的小哨兵，出塔的时候一定要把他拉到嘉世来。叶修在心里暗暗盘算着。

 

讲完了课还有提问环节。下面的人的手举得一个比一个高，问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问题，甚至还有旁敲侧击问王杰希喜欢什么样儿的向导的。

 

王杰希一脸惊讶地问：“不是说毕业的时候这些都是包分配的么？”

 

下面哄堂大笑。

 

联盟总部在最早的时候确实是有毕业包分配基地和匹配最佳结合对象这项政策的，后来因为总部的发展，随着越来越多的基地出现，大家更愿意自己去寻找适合自己的基地，伴侣也更多都是自由恋爱为前提结合的，这项福利政策就逐渐成了一句空话。

 

可塔在招生的时候又总爱把这一项当做卖点来宣传，一来二去，“包分配”这就成了塔里新生们一个代代相传的段子。

 

叶修也笑，笑着想这么逗趣的小哨兵一脸严肃而歉疚的神色，说着“为了联盟不能早恋”这种话拒绝小向导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一本正经说瞎话，叶修勾勾唇角。

 

最后一个问题：“我想请问，如果战斗时跟你搭档的向导失去了战斗力，你怎么办？”

 

“扔出去。”王杰希不假思索。

 

全场哗然。

 

就算是再天赋过人的哨兵也不能这样对向导吧，全场议论纷纷。

 

王杰希清了清嗓子，不急不缓解释道：“当然要让他离开最危险的地方，去到安全区域。既然他已经失去了战斗力，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快的方式。不过记得要跟向导搭档先商量好，要是因为突然把人家抱起来，被当做流氓给打了可不要找我负责。”

 

全场这才响起恍然大悟的惊叹声和笑声，一个坐在叶修前面的向导小姑娘捉着旁边同伴的手说：“怎么办，突然觉得好苏啊，我好想被男神抱起来扔一次啊怎么办，不先跟我商量也没关系…”

  

叶修乐得不行。

  

王杰希在热烈地掌声中向大家鞠躬致谢，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染上了几分可称得上是骄傲的神色，颇有一种年少飞扬的感觉。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叶修这样想，也跟着拍手，唇角染上的笑意直到回到嘉世的临时驻地也没有消减，惹得吴雪峰一阵好奇。

“看上个有趣的小哨兵，帮他算计你联络官的位置呐。咱们嘉世由两个向导带头的苦难日子终于要过去了。”叶修冲吴雪峰咧咧嘴。吴雪峰过几年就要离开基地，他已经在物色合适的接班人。

吴雪峰不理会叶修的垃圾话，却对他话里那个小哨兵很好奇。

“今天去听老郭的课遇见的。长得有趣，是个大小眼，讲起话来能把人给乐死。”叶修说，“不过你还要再辛苦几年，人家这才进塔第一年呢。”

还有四年，叶修在心里算了算。过两年再去跟他打招呼正好。

结果，王杰希跳级了，然后，一出塔就去了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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